門莫之眼與鶻莽驛

鶻莽峽一線天。

古生物化石。

巴青本塔鄉(xiāng)傳統(tǒng)服飾。

門莫瀑布。

溶洞內(nèi)的冰柱。

門莫溶洞入口。

　　經(jīng)雜榮嘎峽谷，兩山相崟十余里，一峽一水一條路一線天；翻瑪欽拉山口，單堆碎石覆碎雪，古道千里，行人了無痕；過巴青本塔鄉(xiāng)，折向東楞木拉，過山進溝又見奇峰巉巖、怪石嶙峋。

　　門莫溶洞在山頂，海拔4974米，有著世界上最高溶洞的美譽。望之可及，登則不易，最后幾百米碎石路尤險。溶洞呈豎井式，洞底深幽，直達地心深處；洞口開闊，一條條冰簾垂天際，透過山頂洞口遠觀地球之巔，仿佛我們這些“山頂洞人”透過這門莫之眼，也可參天地悟古今，瞬間將剛才登山的肺腑翻騰忘卻于腦后。

　　門莫，位于那曲市巴青縣本塔鄉(xiāng)，雖然不廣為人知，卻是千里草原沃野上最為獨特的一處地理標志。去年底，巴青縣“青藏地心谷·門莫溶洞文化旅游景區(qū)”成功創(chuàng)建國家3A級旅游景區(qū)。其景區(qū)規(guī)劃中介紹，門莫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喀斯特峰林峽谷景區(qū)，也是唐蕃古道鶻莽驛的所在之地。

　　這是峰林峽谷與古道驛站的相遇，那高處的“門莫之眼”，見證了青藏高原的隆起，見證著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樂章。

　　門莫 格薩爾的傳說

　　“門莫”，也譯寫為麥毛、邁毛、麥莫、梅莫等。當?shù)匾浴伴T莫溶洞”而為人所熟知。實際上，門莫在當?shù)厥亲鳛榈胤浇y(tǒng)稱而使用的，不局限于溶洞，還包括門莫拉康、門莫河、門莫山、門莫拉根等。

　　桑旦久美是本塔人，《青藏高原環(huán)境與山水文化·巴青縣本塔卷》的作者之一，他介紹說：“關(guān)于‘門莫’，一般認為有兩種說法。第一種解釋是指‘仙女’，第二種解釋認為，該稱呼并沒有特別的含義?！?/p>

　　行走在門莫，溶洞、峰叢、孤峰、穿洞、石林、峽谷、穴窩、鈣華堆積、溫泉……大自然以鬼斧神工造就出一處處奇特景觀，像打開了喀斯特地貌的萬花筒，形態(tài)萬千、栩栩如生的怪石，如手掌，如金龜，如蓮花，如狼熊……仿佛走進了遠古的“奇異世界”。

　　拾級而上，見一“石人”，戴冠引頸，駐望門莫。這就是門莫仙女嗎？是象雄文化里的斯巴嘉姆？是格薩爾史詩中的王妃珠姆？眼觀大千世界，心緒浮出萬象，一路聆聽著門莫的各種遺跡傳說，原來牧人早已通過口頭敘事賦予了這些地理景觀以意義。

　　當?shù)厝丝诙鄠鳌?/p>

　　門莫溶洞洞內(nèi)的石樁是格薩爾出征前的拴馬樁，洞內(nèi)的巖板上還有一個馬蹄印。還有一些像首飾一類的石頭，是珠姆盼望格薩爾遠征歸來，深感寂寞梳妝時留下的；

　　麥莫森嘎峽谷傳說是魔王松布克次熱巴之居所，在峽谷附近的巖洞，就是他的巢穴。而此妖被格薩爾的叔叔晁同所除，該處巖壁上的窟窿眼就是晁同降魔時所留。

　　那曲市是格薩爾說唱藝人之鄉(xiāng)，是格薩爾文化傳承發(fā)展的重要區(qū)域，有關(guān)格薩爾的遺跡和故事傳說遍布藏北的山川河流。巴青本塔人、那曲市文化專家洛布扎西介紹，門莫景區(qū)內(nèi)主要有晁通降魔、格薩爾珠姆生活和門莫仙女傳說等，反映了當?shù)啬撩駥γ篮蒙畹南蛲@些民間的口頭敘事讓獨特的地理景觀具有了深厚的人文內(nèi)涵。

　　經(jīng)過深入挖掘，2023年，那曲市巴青縣文化和旅游局申報的“門莫山傳說”納入西藏自治區(qū)第六批自治區(qū)級非遺代表性項目。

　　鶻莽 驛道的千年歷史

　　走在門莫，山皆巖山、高聳河岸，碧水中流、峽谷通幽。更為奇特的是，門莫山東邊一處巖體嶙峋，山巔涌水不斷，飛流直下百米，狀若瀑布，近之水花飛濺，如煙如霧。飛瀑落地成河，兩岸灌木遍布，河中魚群翔游，以手測之，尚有一定溫度。頃刻，魚群皆來，可體驗“魚療”之趣。

　　這樣一處具有重要地標性的地理景觀，在廣袤的藏北草原上難得一見，很容易引起行人的注意。唐代的史地文獻記載該地的就有三處：

　　《新唐書·地理志》記載：又經(jīng)大速水橋，三百二十里至鶻莽驛，唐使入蕃，公主每使人迎勞于此。又經(jīng)鶻莽峽十余里，兩山相崟，上有小橋，三瀑水注如瀉缶，其下如煙霧。

　　《冊府元龜·外臣部·土風(fēng)第三·吐蕃條》記載：有鶻莽山，去長安六千里余，其國因險而為防焉。其山西八里，狀若三峽，其中水流聲若雷霆，人語不相聞。其山遠而望之，色黃而白，無草木，兩岸有石壁，一處瀑流自山巔飛下，可百余尺，激一縣石似飄粉焉。

　　《新唐書·西域下》記載：蘇毗，本西羌族，為吐蕃所并，號孫波，在諸部最大。東與多彌接，西距鶻莽硤，戶三萬。

　　門莫與鶻莽古音相近、景觀相似。“唐蕃古道經(jīng)過門莫，見證了中原各族人民與青藏高原上各民族人民在文化、經(jīng)濟交流上的歡好不絕?！卑颓嗫h文旅局局長拉巴卓瑪介紹，文獻中所記載的“鶻莽驛”在本塔鄉(xiāng)所在地，“鶻莽峽”為一線天峽谷，“鶻莽山”就是門莫山。

　　唐和吐蕃之間往來路線眾多，北向的有青海道、玉樹道、于闐道等，南向的有四川道、南詔道等。狹義的理解認為唐蕃驛道是指經(jīng)由今陜西、青海、西藏等省區(qū)的一條古代通道。

　　知名史學(xué)工作者崔永紅所著的《絲綢之路青海道史》根據(jù)有關(guān)資料統(tǒng)計，自唐貞觀八年（公元634年）吐蕃首次遣使入唐，至9世紀中葉吐蕃王朝崩潰，209年間，雙方往來使者共290余次。使者往來包括朝貢、議盟、盟會、修好、和親、告喪、吊祭、封贈、求請、報聘、慰問、約和等。

　　從門莫到鶻莽，一眼千年，一條古道綴聯(lián)歷史時空。文成公主及其一行當年所走過的藏北草原，至今仍然流傳著許多與文成公主有關(guān)的傳說和佳話。

　　“我們將以成功創(chuàng)建3A級景區(qū)為契機，傳承唐蕃古道鶻莽驛的歷史，融合‘峽谷服務(wù)驛站＋歷史文化記憶’等功能，打造鶻莽古驛服務(wù)品牌，推動文旅融合向深處發(fā)力，以文旅產(chǎn)業(yè)發(fā)展促進各民族廣泛交往、全面交流、深度交融?！崩妥楷敱硎?。

　　拉根 茶馬的民間記憶

　　從“門莫之眼”向南望，高原大地敞開胸懷，山巒皆在腳下。

　　條條溝谷相連，串聯(lián)著中華千年時光，也溝通著神州千里河山。

　　“門莫拉根”，意為門莫老山口。牧民群眾的記憶里，該處過去是巴青至那曲的主干道，也是青海方向馱隊往來的茶馬大路。桑旦久美介紹說：“過去的老人們，都稱該路為‘甲蕃拉木欽’，就是‘漢藏大道’的意思?！边h方的馱隊運來茶葉、絲綢、瓷器、銅器等貿(mào)易物資，當?shù)氐鸟W隊也經(jīng)過此山到南部農(nóng)區(qū)進行鹽糧交換。

　　1919年—1920年，甘肅督軍公署咨議李仲蓮、參事朱繡、古浪倉和拉布堅貢組成甘肅代表團入藏聯(lián)絡(luò)，便經(jīng)過門莫。朱繡在《海藏紀行》中對此有詳細的記錄：“入溝上東楞木拉，山勢陡峭，層巒疊嶂，十里余始達其巔，下坡峻而尤險。出溝奇峰突出，巉巖林立……自此向西南行，東西兩山夾峙，中間一片冰灘，人顛馬仆，滑澾不堪，出峽向西行入山谷。盤旋曲折，登麥莫拉力干嶺（門莫拉根），雪峰插天，寒輝射人，狂風(fēng)一發(fā)，牛馬回首?！?/p>

　　今日，從本塔鄉(xiāng)經(jīng)門莫山去翻越門莫拉根的路途上，仍有很多地名保存著馱隊運輸?shù)挠洃?，折射著茶馬商道的繁榮。如“加瓦曲”意為茶人河、“加脫兒”意為茶撒了、“加木日”意為茶山等。在當?shù)厝罕娍诙鄠鞯恼f法里，至今還流傳著“加脫兒地方撿到的茶要好喝一些”的說法。

　　商隊往來不絕，經(jīng)過山口時，會丟下一塊石頭祈求平安。經(jīng)年月累這些石頭壘成了高達二三米的大石丘，成為古道的重要路標。在東楞木拉、古格拉、門莫拉根都可見商隊行人留下的“拉則”古跡。而通過“拉則”的石頭數(shù)量似乎便可以推算歷史上穿越山口的人數(shù)，本塔鄉(xiāng)鄉(xiāng)長益西措姆笑稱：“‘拉則’是古道上的流量計算器”。

　　長風(fēng)中歲月如歌，高山上往事如訴，那是山口的高度，那是古道的刻度。每一塊碎石的背后，都曾經(jīng)有一位千里跋山涉水的旅人，被互動往來這種力量所驅(qū)動，藍縷于途、風(fēng)餐露宿。

　　山再高也有可以翻越的隘口，路再遠也遠不過跋涉的腳步。從古道走來，“門莫之眼”是地心之眼，可觀大地隆起、滄海桑田；更是歷史之眼，可見時間長河奔騰不息、滾滾向前。（圖片均由記者　趙書彬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