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絲綢之路上,阿富汗寶藏與法國考古學家哈金有什么關系
古絲綢之路是連接歐亞非大陸各個文明實體的大通道,2000多年來,這個由眾多探險之道、商道、使節(jié)通道構成的陸路海路系統(tǒng),承載著人類文明交流的重要使命。陸地絲綢之路途經中亞、西亞、北非直到歐洲,海上絲綢之路經由東南亞、南亞、印度洋、非洲直到地中海。中國歷史上,古絲綢之路發(fā)生了著名的張騫出使西域、設立西域都護府、漢與古羅馬貿易往來、佛教東傳、玄奘西行、馬可·波羅來華、鄭和下西洋等世界性故事,除了這些故事,還有無數文明的碰撞交流,構成了絲路傳奇。在全球化的今天,還需要以其他文明作為視角來回望古絲綢之路的歷史。
備受關注的故宮阿富汗珍寶展剛剛結束,很多人看完展覽后心生迷惑,此次展覽為何名為“浴火重生”呢?這些寶藏從發(fā)現至今又經歷過多少波折磨難呢?
這些寶藏與法國考古學家哈金有著太多聯(lián)系,關于哈金和貝格拉姆城市考古有太多的故事,可以稱為“戰(zhàn)斗中的考古學”故事。
第一個計劃失利
從1922年開始,法國和阿富汗簽訂的文化協(xié)定中,關于考古學項目制定了在考古學領域壟斷30年的文化協(xié)議,具體包括擁有阿富汗境內考古的發(fā)掘權、考古圖像拍攝權,以及非貴金屬和石質文物的對等均分的權利等。阿富汗并為此成立專門的考古機構DAFA。DAFA匯集了富歇、建筑師高達爾、吉美博物館的主任哈金、地質學家巴赫圖斯等優(yōu)秀學人,他們在阿富汗開始了未知的考古研究征途。
第一任負責人富歇雄心勃勃地制定了佛教考古計劃,以印度和伊朗考古調查的經驗為范例,熱衷于佛教美術的富歇布局了整個阿富汗考古地圖——從巴爾赫到哈達,富歇夢想著找到亞歷山大東征后留下的希臘化遺產,以及按照中國文獻《大唐西域記》尋找更多創(chuàng)造佛像的證據。
這似乎是一個志在必得的計劃,在印度和犍陀羅佛教美術研究領域屢屢成功的富歇,沒想到在阿富汗卻屢屢遭受打擊:1922—1926年,富歇在巴爾赫尋找巴克特利亞的希臘城市的考古行動失敗,18個月的考古發(fā)掘幾乎一無所獲,被迫引咎辭職。
哈金發(fā)現了貴霜王朝遺址
1927年在哈達地區(qū)的老百姓被當地宗教毛拉煽動,以褻瀆圣教的名義,將考古發(fā)掘出來的大量佛像、佛塔、考古工地和博物館庫房摧毀。1930年在巴米揚,當地商隊和地方勢力控制石窟,阻礙調查考古工作的進行。
而在這時,軍人出身的考古學家哈金像個救火隊長一樣,到處支援著身陷囹圄的DAFA考古隊員:在巴爾赫,哈金支援富歇夫婦的發(fā)掘工作,平息民眾工人的怨言,讓富歇可以順利脫身阿富汗。在哈達,哈金千里走單騎,翻山越嶺闖進叛亂部落敵營,被關押絕食,堅決同地方領袖談判保存發(fā)掘文物,讓一部分文物幸免于難。在巴米揚,哈金在大雨后,冒著塌方的危險從石窟中和當地土人手中搶救出一批文獻資料、出土文物,改寫了阿富汗佛教遺址無出土文獻的歷史。簡單地說,哈金憑著大無畏的獻身精神,支撐著法國在中亞考古事業(yè)的顏面。
歐美學界緊盯著法國在阿富汗考古的一舉一動,法國考古到底行不行?為何已過10余年,一座古代城址還未發(fā)現,希臘城邦、貴霜王朝都沒有任何考古學實證。1936年,臨危受命的哈金開始就任第二任DAFA考古局長,為了擺脫成果荒蕪的窘境,必然要發(fā)掘一座城池,做一件考古學意義上的大事。
哈金出生于盧森堡,是藏學家、考古學家,與漢學家伯希和等人交往甚密。1930—1933年擔任東京日法會館的主任,其間參加雪鐵龍穿越亞洲探險活動時,先后考察中國東北地區(qū)和新疆地區(qū),熟悉漢文材料。哈金繼任后,面對一籌莫展的僵局,中國的文獻又帶給他新的啟示?!洞筇莆饔蛴洝分小爱惙狡尕?,多聚此國”的“迦畢試國”進入哈金的視野,同時史書中記載玄奘還曾在此發(fā)掘古代“漢質子”遺留下的寶藏,用于修葺損毀伽藍寺院的故事。中國僧人玄奘的確是一把萬能鑰匙,一直是解開亞洲古代遺跡之謎的源泉。
在經歷過數次探查之后,哈金和助手卡爾在阿富汗開始發(fā)掘貝格拉姆遺址,忠于職守地服務于自己熱愛的考古事業(yè)。新發(fā)現的貝格拉姆王城沒有城墻,是一個長約500米的遺址,包括新老兩個城池遺址。
1937年在新城標號10的房間遺址中發(fā)現著名的貴霜王朝貝格拉姆玻璃器皿、羅馬青銅器等。1939年在標號13的房間陸續(xù)發(fā)掘出土了印度的象牙、希臘風格的石膏浮雕板模型和青銅制品等。中國的漆器和絲綢也被發(fā)掘出來。貝格拉姆珍寶的名稱被正式提了出來,帶給世人一個大驚喜。
哈金在反法西斯斗爭中犧牲
而此時,阿富汗的右鄰中國卻在進行著一場偉大的抗戰(zhàn)行動,傾全國之力在抵抗著日本軍國主義的入侵,熱愛中國考古學的哈金也陷入了焦慮,長此以往,中國國將不國。
對中國的憂慮還未散去,來自于祖國的壞消息也傳來了。1940年,法國本土淪陷。當法國敗北的消息傳到喀布爾時,哈金正在進行貝格拉姆的第5次發(fā)掘。哈金已經無法在阿富汗安心工作下去,愛國心和責任感的趨使,使得他不能像其他考古學家一樣變節(jié),在維希偽政權下面繼續(xù)研究??脊艑W家哈金選擇了投筆從戎回到法國戰(zhàn)斗。哈金迅速和阿富汗國王簽訂共享文物協(xié)議,確??脊胚z跡和出土文物的安全,貝格拉姆的出土文物被陸續(xù)暫時存放在喀布爾、白沙瓦的英國大使館、法國的吉美博物館里面,這批新挖掘的貝格拉姆寶藏的研究就這樣暫時擱淺了。
哈金夫婦、卡爾等考古學家回到法國后,加入戴高樂的“自由法國”運動,哈金夫婦在前往敘利亞執(zhí)行任務的海途中,被德國潛艇擊沉,壯烈殉國。
關于這批寶藏的研究,哈金的考古日記被后人整理出來,饋贈學界。經常有人幻想假設哈金不死,關于貝格拉姆的一些難題或許將會揭開,這并不是一廂情愿。哈金曾經研究藏學、巴米揚佛教美術和東亞考古學,都獲得了充分的成就,哈金的早逝導致這些研究的中斷,造成了很多至今難解的謎團。
文明的浴火重生
1945年中國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哈金的好友伯希和,這位在二戰(zhàn)中服務于維希政權的漢學家在美國做二戰(zhàn)學術報告時,聲淚俱下地追悼他的好友哈金,他說能代表法國考古學家講述二戰(zhàn)時的亞洲研究成就,自己非常羞愧,因為同樣曾是軍人的他,更明白“士可殺不可辱”的含義。
哈金和伯希和這兩位好友曾經一起在1930年代在北平旅行,也都是中法大學的聘任教授。他們也曾想增進中法博物館文化事業(yè)交流,甚至哈金還曾許愿,等時機成熟時,要在故宮博物院策劃一場阿富汗的文物展覽,增進中阿兩國了解和友誼。這些美好的愿望,終究因缺乏條件而未曾實現。
筆者在研究巴米揚佛教美術時,知道了哈金的這個心愿,也知道了這些塵封往事中戰(zhàn)斗著的佛教考古美術學者的故事。21世紀,當世界再次年輕的時候,當阿富汗再次重建文化自信的時候,有誰知道這個法國考古學家保護了這批貝格拉姆寶藏?又有誰知道他沒有茍且偷生而去抗擊納粹黑暗勢力?
這些故事再次講述出來的時候,“浴火重生”阿富汗寶藏在故宮的展覽也結束了,盡管沒人提到這段往事,但是哈金的心愿在70多年后終于實現了。人生亦是如此,前行路上說不定哪一天會再次跌倒,但只要身邊還有伴我前行的人,那些困難和苦痛將會化為笑談。生活總會教給我們很多,盡管我們也總會被時代局限。
戰(zhàn)爭產生的文明交融與毀滅是同步的,烽火連天、浴火重生的故事,也經過一代又一代的傳誦,傳到了今天的博物館。在參觀展覽的同時,思緒順流逆流到達崎嶇不平的阿富汗山地的時候,我們明白了哈金當年的抉擇,理解了這位一直戰(zhàn)斗著的考古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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