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生之二】做曲克安噠的白卡：苦澀淡去，藏糖的甘甜彌漫開來

　　編者按：白卡，全名白瑪康珠，女，藏族，生于1988年，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玉樹市人，手工藏糖代表性傳承人。她師從奶奶巴措師傅，是青年牧女商貿(mào)有限公司的創(chuàng)辦人。該公司召集了200多家牧區(qū)婦女提供原材料，組成了5人團隊用傳統(tǒng)手工方式，研發(fā)和生產(chǎn)綠色健康食品曲克安噠（藏糖）產(chǎn)品。從一個生活窮苦的普通藏家女孩，到一名專業(yè)的醫(yī)護人員，又轉身成為一名藏族食品加工傳承人，她的人生歷程不可謂不精彩。這里是白卡講述的她成長中的點滴故事，請跟筆者一起聆聽、感受她人生的酸甜苦辣。

　　【苦到極致】

　　白卡16歲的時候，玉樹州金巴慈善會來鄉(xiāng)里招生。聽說這是個致力于發(fā)展藏區(qū)婦女兒童衛(wèi)生健康教育的慈善機構，可以教像白卡一樣的牧區(qū)女孩子學習各種技能，她趕緊跑去報名。但很遺憾的是，白卡還是晚了一步。“我錯過了一個月，趕過去詢問的時候，說是已經(jīng)招滿了，沒有機會了。我都急哭了，但還是沒辦法。奶奶老了，身體也不好，我非常想學醫(yī)”，白卡說。從那以后，白卡就一直關注著金巴慈善會的招生消息。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這只是個開始，接下來的一年是白卡有生以來遇到的最難過一年。

　　那年夏天，白卡被邀請去參加賽馬節(jié)開幕式的跳舞表演，“7月25號，奶奶和妹妹目送我登上車，一臉的戀戀不舍，我當時沉浸在節(jié)日的急切中，沒有察覺有什么不對。開幕式后第三天，我在練習舞蹈的時候，突然有人通知我奶奶病倒了，但我卻一時還不能回家，我晚上心慌地睡不著。后來跟爸爸和表哥一起回到家里后，才知道奶奶已經(jīng)病倒在床上、不能言語了。我哭著撲到奶奶床邊，看奶奶嘴巴一直蠕動著想喊我，但是發(fā)不出聲音，想坐起來撫摸我，但是起不來，眼睛都睜不開了。那時我腦子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能做什么。”

　　隨后，白卡一直提心吊膽地陪著奶奶，寸步不離地過了三天。“奶奶突然醒來看了我一眼，我以為她要跟我說話，但是沒有。幾分鐘后，她就走了。我當時就暈倒了，世界都黑暗了，不清楚后面發(fā)生了什么。”

　　“雖然我爸爸媽媽離婚了，不在我身邊，但奶奶在的時候我并不覺得孤單。我有奶奶，才不是別人嘴里的可憐孩子。但是奶奶走了，那時候我才真正覺得自己變得一無所有，是個‘孤兒’了！”兩天后才醒來的白卡傷心得不能自已，那時候“真的想隨奶奶一塊兒走，說不定在路上還能遇到奶奶。”

　　接下來四十九天的時間里，白卡和妹妹點酥油、轉經(jīng)，她們一直在哭，哭得頭昏眼花、哭得不知時間。她說，感覺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直到一天一天轉經(jīng)久了，“我意識到奶奶是真的走了。”

　　過了一年，白卡的悲傷并沒有減少，“我還會夢到奶奶哭醒。因為一連串的事情，小妹小小年紀就失去了上學的機會，只能去做保姆打工，我極力反對這件事，不顧一切把妹妹接到自己身邊，自己打工也要供妹妹上學。”

　　“奶奶是我人生中對我最好的人，只有她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地為我著想。我有兩個夢想，從未忘記：一個想從醫(yī)，治好奶奶的咳嗽和關節(jié)病；一個就是想要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電視，因為奶奶最喜歡看電視。我跟著長輩們?nèi)マD山、拜佛，去拉薩寺廟祈福，差不多用了兩年的時間，一邊慢慢走出悲傷，一邊讓自己的心安靜下來，考慮以后的生活。”

　　圖為在金巴學習時的老照片

　　此后，白卡和妹妹在親戚的幫助下搬到了玉樹縣，時隔三年后，她終于如愿進入了金巴學習，漸漸擺脫憂傷，開始了新的生活。

　　談起自己的母校，白卡充滿了感激:“金巴的所有工作人員都來自玉樹最基層，非常了解基層農(nóng)牧區(qū)群眾的實際情況。教學的課程都是針對牧區(qū)貧困群眾的需要。牧區(qū)里面好多女人在生孩子的時候，孩子和媽媽都發(fā)生危險的情況特別多，所以學校專門教醫(yī)療衛(wèi)生、婦幼保健知識，還有健康教育、基礎設施和衛(wèi)生防疫知識。”

　　經(jīng)過在金巴三年的培訓和實踐，白卡成長了很多，她說，“我真正懂了很多道理，有了很多想法，知道了對錯，那個時候才有了走什么路、該怎么走的想法。我不是一個沒有用的人，不是一個什么都不會干的人，人生很短，我想多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我所有的時間都沒有浪費。”畢業(yè)后，白卡順利拿到中專畢業(yè)證書。

　　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讓白卡看到了教育的重要性，因此她對妹妹們的上學問題很重視。生活漸漸好起來后，她有條件供兩個妹妹上學了，可是二妹不想上學，“她跟當初的我完全不一樣，簡直氣死我了。我多么渴望著上學啊，做夢都是能在學校聽老師講課、和同學讀書玩耍。還好小妹喜歡上學，現(xiàn)在已經(jīng)畢業(yè)了”，白卡欣慰地說。

　　說起賴以生存的職業(yè)問題，她滿含酸楚講了一件往事：“中專畢業(yè)后我跟妹妹去挖蟲草，一年掙了8萬多元。我想做生意，恰好一個朋友說他要到外地去進貨，讓我跟他一起做首飾生意，我很信任他，給他匯過去5萬塊錢，非常不幸，他不見了。啊……我失敗了，眼淚都止不住。那時家里只剩3萬塊錢，一年要吃要住，還有房費學費要交，整個人基本上就直接崩潰了。”

　　擦干眼淚，白卡決定繼續(xù)學習充實自己。自考大專后，她也在不停地思考著將來，“我們從來沒打過工，也不知道做什么樣的工作適合自己。但我其實一直想做一件事情，做一件屬于自己的事情，但是又不知道該做什么，非常迷茫非?？鄲馈?rdquo;

　　圖為白卡做的藏糖 白卡提供

　　【苦盡甘來】

　　終于，白卡等到了苦盡甘來的一天。“有一日,有個舅舅來看望我們，帶來的禮物就是自己家做的藏糖，我們叫它曲克安噠。我都快十年再沒吃到過這個了。我迫不及待地含到嘴里，突然想起，原來我也會做，我曾無數(shù)次看奶奶如何熬制牛奶，除去酥油，把剩下的奶渣熬出來做成曲拉，經(jīng)過再加工才能成為曲克安噠。我記得小時候還曾有學校里面的老師找我奶奶要糖吃，放在手心里舔一口，真的覺得甜到心頭。雖然過程復雜又麻煩，但是我可以試一下，我真的非常懷念奶奶做出的味道。”含著淚水回憶奶奶給予的甘甜，當年的白卡充滿期待和懷念。

　　“當時我學習了三年的醫(yī)護知識，對食物的醫(yī)療保健作用有了初步的了解，也向牧區(qū)里面的老人請教過藏糖的由來。他們告訴我，這也是他們小時候的一種零食，小孩大人都吃，可以開胃的。有的人身體弱、感覺頭暈時，吃上幾塊真的會有用。高原上沒有護膚品的時候，夏天還可以抹在臉上防曬，也可以做曬后恢復，會讓皮膚變白，冬天厚厚地涂在臉上還能防皴皺。”

　　讀大專的過程中，白卡也曾專門去請教青海大學藏醫(yī)學院的老師，了解藏糖的歷史和制作工藝、功效等。藏醫(yī)學院的才但老師告訴了白卡許多關于曲克安噠的專業(yè)知識。依據(jù)藏文史籍《綠松石寶曼論》中記載：“在古蕃安澤朝時期，人們馴服牲畜，發(fā)明了各種高原牦牛奶制品用作主食。”原來，早在四千多年前，世界屋脊上的先民就發(fā)明并推廣了曲克安噠這一營養(yǎng)價值極高的食品。

　　圖為白卡

　　才但老師總結了曲克安噠的五大功效：含鈣極高的奶制品，而且這些鈣非常容易吸收；能增進人體抵抗疾病的能力，促進代謝，增強免疫力，保護眼睛健康并保持肌膚健美；它含有的乳酸菌及其代謝產(chǎn)物對人體有一定的保健作用，有利于維持人體腸道內(nèi)正常菌群的穩(wěn)定和平衡，防治便秘和腹瀉；曲克安噠中的熱能和脂肪都比較高，但是其膽固醇含量卻比較低，對心血管健康有益。此外，藏傳牙科醫(yī)生認為，吃含有曲克安噠的食物能大大增加牙齒表層的含鈣量，從而起到預防齲齒的作用。

　　白卡聽得入了迷，“我才明白曲克安噠有這么多作用和功效，我的信心更堅定了”。

　　(中國西藏網(wǎng) 文/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