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的元宵盛景

玄 子

歲時記

古人稱夜為“宵”，正月十五日是元月的第一個月圓之夜，所以稱為元宵節(jié)。鬧元宵起源于漢代。據(jù)說呂后病逝后，絳侯周勃等人于正月十五平了呂氏之亂。自此，漢文帝每年元宵必出宮游玩，與民同慶，司馬遷在《太初歷》中將元宵節(jié)定為重大節(jié)日。漢以后，歷朝都把元宵節(jié)做小長假，少則兩三日，多則十日，人們紛紛出門，舞龍舞獅、猜謎賞月，華燈如晝，笙歌入耳。鬧元宵的“鬧”字顯示出元宵節(jié)活潑熱鬧的民俗景象，也成為古代詩文小說中常見的圖景。對日常生活著墨甚多的《紅樓夢》中，更是三次描繪了元宵節(jié)，成為烘托小說中“盛”與“榮”的重要時間背景。

小說開篇，就是甄士隱元宵失子的故事。第一回中，甄士隱命人帶英蓮看社火花燈。社火與花燈是古代元宵節(jié)兩種最常見的民間娛樂活動。社火又稱“耍灶火”，是北方風俗，人們扮演各種角色在街頭表演，常見有舞龍舞獅、彩船高蹺、扭秧歌等等，熱鬧非常。大街小巷掛滿龍燈、宮燈、紗燈、龍鳳燈、棱角燈、花藍燈等等，一直到天明。而這個一年中最重要的節(jié)日，也成了甄家悲劇的開始，甄士隱痛失愛女，之后又逢家中大火，所謂“好防佳節(jié)元宵后，便是煙消火滅時”。從繁華熱鬧至極的元宵，到最后萬事俱滅，由盛及衰，成為小說整體結構的縮影。

書中第二次出現(xiàn)元宵節(jié)是第十七到十八回元妃省親。這個對賈家而言最輝煌的日子被放在元宵節(jié)中，雙倍的富貴風流，繽紛的花燈明艷，把這一天的熱鬧和繁華推向高潮。透過元妃的眼睛，我們看到“一時傳人一擔一擔的挑進蠟燭來，各處點燈”“諸燈上下爭輝，真系玻璃世界，珠寶乾坤。船上亦系各種精致盆景諸燈，珠簾繡幕，桂楫蘭橈，自不必說”……燈火通明的“玻璃世界”，奢華、精致、繁復、熱烈，對這個久未曾回家的女孩子而言，仿佛踏入了一個不真實的世界，提醒著她這可能是終身只有一次的團圓。

進而，元宵節(jié)作為具有結構意義的時間節(jié)點，作者利用了它“猜燈謎”的習俗，預示了人物的命運，使燈謎也帶有了“讖語”的意味。猜燈謎始于宋朝，周密在《武林舊事》中有“燈品”一條，稱：“有以絹燈翦寫詩詞，時寓譏笑，及畫人物，藏頭隱語，及舊京諢語，戲弄行人?！钡诙?，元宵節(jié)后，元妃從宮中送出燈謎命大家猜，猜后每人也作一個燈謎送進去。每一個燈謎都對應著一個人物的命運。

小說中第三次出現(xiàn)元宵節(jié)，是第五十三到五十四回的元宵夜宴。這一段中，描繪了賈府眾人在元宵之夜的種種娛樂活動，有擺家宴、行酒令、看戲聽書、放煙火等等，為后人展現(xiàn)了貴族家中“鬧元宵”的風俗畫卷。

吃元宵是在家里過元宵節(jié)的大事兒。周密《武林舊事》說：“節(jié)食所尚，則乳糖圓子?！狈艧熁饎t是一項奢侈的慶祝方式，到了明清時期，煙火技術逐漸成熟，逐漸成為節(jié)日的固定節(jié)目?！都t樓夢》中的煙火是貢品，極精巧，有滿天星、九龍入云、一聲雷、飛天十響之類的零碎小爆竹。家宴是慶祝的主場，而行酒令是其中重要的助興方式。酒令是由來已久，是酒宴中定飲酒次序及多寡之游戲方法。《紅樓夢》中所行酒令，有賦詩、拇戰(zhàn)、擊鼓傳梅、射覆、猜拳等。第五十四回中，鳳姐提議行“春喜上眉梢”令。“春喜上眉梢”利用“梅”和“眉”的諧音，將“傳梅”雅稱作“喜上眉梢”。一人擊鼓，眾人傳花，鼓聲乍止之時，花在誰人之手，此人即作表演。這種游戲至今流傳。除此之外，更有看戲、說書、彈曲等等娛樂活動。

這兩回元宵行樂圖，是《紅樓夢》中最為熱鬧繁華的正面描繪，而這個元宵，正是在賈府經(jīng)濟已經(jīng)開始捉襟見肘的時候，浮華奢侈也難掩家中敗相，透出由盛極衰的氣象。這次參差不齊的團圓，也成為整個賈府最后的團圓，在此兩個元宵節(jié)構成了“盛”與“榮”的閉環(h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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