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文學緣何在成年人中熱了起來
提及兒童文學,人們通常認為都是孩子在看。然而,《出版人周刊》的一篇調(diào)查文章顯示,超過55%的青少年讀物在被成年人閱讀。以一些具體作品為例,羅琳的兒童小說《哈利·波特與魔法石》一經(jīng)問世,不僅獲得了兒童的認可,也成功收獲了成年人的喜愛。英國學樂出版社的一項調(diào)查顯示,《哈利·波特》系列的成年人讀者最初占比35%,目前成年人讀者的比例已攀升至50%。
近些年,成年人閱讀兒童文學的現(xiàn)象也在我國悄然興起。比如,張煒、畢飛宇、阿來、梁曉聲、趙麗宏等人創(chuàng)作的《尋找魚王》《蘇北少年“堂吉訶德”》《三只蟲草》《梁曉聲童話》(第一、二輯)《手足琴》等雖是兒童文學,但一些銷售平臺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很多成年人是因為自己閱讀而購買這些作品的。兒童文學作品在成年人中熱了起來,改變了人們對兒童文學的固有認知,引發(fā)人們重新審視兒童文學的定位和功能。
每個成年人的心中都駐扎著一顆童心
每個成年人的心中都駐扎著一顆童心。兒童文學中的故事和人物往往具有直接、真誠、無私的品質(zhì),承載著人類最美好的價值觀。成年人在經(jīng)歷了社會的復雜和現(xiàn)實之后,會被兒童文學中描繪的簡單和純真吸引。閱讀兒童文學作品,可以幫助成年人重溫童年的美好,給他們帶來一種輕松愉快的感覺。比如,肯尼斯·格雷厄姆的《柳林風聲》以可愛的擬人化動物為主角,帶領成人讀者重新領略風光旖旎的田園生活和朋友間的純真友情。張煒的《愛的川流不息》和劉海棲的《有鴿子的夏天》則深情刻畫了孩子與寵物間的深厚情誼,這一真摯的情感不僅感動了孩子們,也令很多成人讀者為之動容。近年來,社會上經(jīng)??吹揭恍┏赡耆丝此朴字苫男袨?,比如一些成年人開始過“六一”,有的還喊出“誰還不是個寶寶”的口號。這不是成年人變幼稚的表現(xiàn),倒像是成年人表達對逝去童年的懷念的一種方式。一些成年人閱讀兒童文學作品,大概也是出于對童年的懷舊和追憶。
在對童年的懷舊中,兒童的純真視角映射出成年人世界的復雜,激發(fā)成年人借此審視和反思文學所呈現(xiàn)的社會問題。在《愛麗絲夢游奇境記》中,愛麗絲所目睹的紅皇后審判反映了作者所處時代的法律不公等問題。馬克·吐溫的《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通過哈克貝利·費恩的所見所聞,批判了奴隸制度的殘暴與不合理。黃蓓佳的《我要做好孩子》在刻畫小主人公金鈴的活潑樂觀時,也透露出金鈴對學習成績不佳的憂慮,反映了應試教育環(huán)境下兒童的心理狀態(tài)。左昡的《紙飛機》從小女孩金蘭的視角出發(fā),反思戰(zhàn)爭對美好事物的摧殘。既具有童真童趣,又具有強烈的現(xiàn)實意義,讓這些兒童文學作品,既深受孩子的喜愛,又成功吸引了成年人,從而產(chǎn)生穿越時空的魅力。
很多所謂的兒童文學作品,作者創(chuàng)作的出發(fā)點并非“專為孩子而寫”,只不過因作品中有孩子的形象和童年的情節(jié),后人才將其歸為兒童文學行列。比如,《燕子號與亞馬遜號》的作者亞瑟·蘭塞姆坦陳這部作品是為成年的自己而作。在作品想象的冒險之旅中,成年人同孩子一樣擁有捍衛(wèi)正義的勇氣,跟孩子共同尋找解決困境的方案。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具有共同的特征,兒童文學也不例外,即幫助人們了解多元復雜的世界,將人們對美好世界的期許融入其中。在這個意義上,成年人閱讀兒童文學作品和非兒童文學作品,都是為了獲得審美愉悅。
兒童文學與成人文學的界限日益模糊
受浪漫主義兒童文學觀的影響,歷史上很長一段時間里,童年往往成為一種浪漫化的想象,作家筆下的童年多被塑造成快樂美好的已逝時光,兒童也被視為純真無邪的代表。因此,兒童不同于成年人的獨特性受到廣泛關注。同時,兒童也被認為是需要聽從成年人安排,缺少獨立思考能力的從屬者。盧梭在《愛彌兒》中就強調(diào)了兒童的純潔性,提倡應愛護和尊重兒童的純真。對兒童純真的關注,使兒童文學描繪的內(nèi)容通常具有較強的說教色彩,兒童文學中的主人公和兒童文學的讀者都成為被教化的對象。
隨著20世紀兒童心理學的發(fā)展,人們認識到兒童不僅能夠獨立思考,他們還具有參與社會建設的能力,他們是跟成年人一樣的主體存在。
另外,隨著信息技術革命的到來,20世紀末以來的兒童日漸成為更加成熟的讀者,他們比以前的兒童掌握了更多知識,曾經(jīng)的禁忌話題被他們輕松理解。這使得兒童與成年人的閱讀品位逐漸趨同。因此,兒童文學與成人文學的界限日益模糊。菲利普·普爾曼談及自己的《黑暗物質(zhì)》系列作品時就曾明確表示“兒童文學與成人文學的界限已不存在”,強調(diào)“自己的創(chuàng)作并未預設理想的讀者,這部系列作品是為兒童和成年人共同創(chuàng)作的”。
上述變化促使兒童文學更加注重向兒童真實地再現(xiàn)世界,而不是一味地勾畫成年人想象的伊甸園世界。21世紀的兒童文學提出了更多存在主義的問題,比如,梅格·羅索夫的《我是什么》關注到青少年的性別認知問題;斯蒂芬妮·梅耶的《暮光之城》系列探討了死亡是否會終結的問題;丹尼爾·凱斯的《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和石黑一雄的《別讓我走》等作品盡管并非以兒童的成長經(jīng)歷作為敘事主線,但故事意在向兒童讀者展現(xiàn)真實的世界,幫助兒童思考當下的時代之問,啟發(fā)兒童讀者思考人類存在的意義與價值。
我國的兒童文學在這方面轉(zhuǎn)變也十分明顯,不僅體裁豐富多樣,題材也更加多元——既有秦文君的《男生賈里》《女生賈梅》所關注的兒童成長的煩惱,也有蕭萍的《沐陽上學記》系列對親子教育的關注,還有連城的《歡沁的小時光》對中國小鎮(zhèn)溫馨童年的細膩刻畫。這些作品反映出的少年兒童在成長過程中遇到的困惑和迷惘同樣困擾著成年人,他們也在探索“我是誰”“人的本性是善還是惡”“我將成為什么人”等問題的答案。
由此可見,兒童文學不只是為孩子們創(chuàng)作的簡單故事,也成為深度探索人性、價值觀和社會問題的工具。對成年人來說,閱讀兒童文學作品也是一個學習和自我發(fā)現(xiàn)的過程,可以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
影視化改編推動了兒童文學的再傳播
跨媒介通常指文學作品通過跨越轉(zhuǎn)換為不同的媒體形式而實現(xiàn)的改編,其中影視化改編是最常見的跨媒介形式。
改編自兒童文學的影視作品,通過圖像、聲音和表演來展現(xiàn)文學中的情感、思想和內(nèi)涵,讓作品的內(nèi)容更加生動、具體和富有感染力,從而激發(fā)起成年人重讀經(jīng)典的欲望,推動了兒童文學的再傳播,提升了兒童文學在主流文化領域的影響力。比如,路易莎·梅·奧爾科特的《小婦人》經(jīng)歷7次電影改編后,2019年12月又一次被搬上銀幕,大大激發(fā)了人們閱讀原著的熱情。又如,許多成年人在觀看了改編自小說《魔戒》的電影后,才開始閱讀原著,而《黑暗物質(zhì)》系列作品和小說《記憶傳授人》改編成電影后更加暢銷,甚至蟬聯(lián)暢銷書榜首,引發(fā)了成年讀者的閱讀熱情。
進行影視化改編后的兒童文學,之所以能夠吸引成年人,是因為在改編中會加入對環(huán)境、倫理等問題的思考以及當代人認同的價值觀。比如,改編自童話《青蛙王子》的同名電影,女主人公不是公主而是一位普通女孩,夢想通過自己的努力開一家餐廳,讓人看到了普通人奮斗的意義。而改編自兒童文學作品《凱斯賓王子》的電影,調(diào)整了佩文西家的四兄妹與阿斯蘭相遇的契機,改變了原著中呈現(xiàn)出的命定色彩。對原著細節(jié)的這一調(diào)整更加凸顯人的能動性,告訴人們,人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電影所傳遞出的女性獨立自主意識等與當下的社會文化相吻合,因此被許多成年人欣然接受。
在我國,近年來涌現(xiàn)的《西游記之大圣歸來》《白蛇:緣起》《哪吒之魔童降世》等電影,均在傳統(tǒng)神話故事的基礎上將人們對自我身份認同、利他性倫理選擇等觀念融入其中,這些話題同樣吸引了成年人的興趣。許多人觀看完電影后,重新閱讀原著,從而推動了經(jīng)典原著的再傳播。
總之,兒童文學就其本質(zhì)而言是一種主動追求人類情感互濟、命運相關的文學樣式。優(yōu)秀的兒童文學作品,不僅創(chuàng)意和想象力豐富,還蘊含一定的價值觀和哲學思想,能夠讓人在閱讀中感受到一種獨特的藝術魅力,因此不僅適合兒童閱讀,也會受到成年人的喜愛和追捧。
(光明日報 作者:劉江,系北京語言大學在站博士后;張生珍,系北京語言大學英語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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