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小岱

　　從6月23日起，各地高考成績陸續(xù)公布，苦苦煎熬了許久的考生們總算可以卸下心理負擔。不管最終考得怎么樣，都努力過了，于是網上出現(xiàn)了一堆“高考后現(xiàn)象”：打游戲、吃喝、準備旅行……其實，古代考生考完試的生活也一樣豐富多彩。

　　玩到極致“一日看盡長安花”

　　在走出考場后，唐代考生首選放松活動當是“本地自助游”，這是因為大唐的長安城(今陜西西安)非常繁華，不管哪個階層的人，都能在長安城里玩?zhèn)€痛快?？忌鷤兛梢栽陂L安城游覽名勝古跡，或是去酒肆喝喝小酒，還可以到私人宅院去做客。

　　單是游覽名勝古跡這件事，唐代考生就玩到了極致。與現(xiàn)代人一樣，唐代考生也會做個攻略，長安城的“網紅景點”莫過于東南風景區(qū)，即北至青龍寺，南至芙蓉園，西至慈恩寺、杏園，東至外郭城城墻。這條路線包含了多個網紅景點，不僅環(huán)境清幽雅靜，花卉古樹奇多，而且還是雁塔題名、杏園探花、月燈打球、曲江宴會等科舉宴集的舉辦地。徐夤、鄭谷、楊知至、白居易等在長安城考試的時候，都曾到此處打卡游玩，自然是人氣爆棚。

　　說起“雁塔題名”，這個聽起來非常高大上的活動，實際操作是新進士在慈恩寺游玩之時，在雁塔壁上題名，跟寫“XXX到此一游”類似，在唐宋時期，算是文人墨客的風流韻事。據(jù)載，雁塔題名的起源是在唐中宗神龍年間，新進士張莒游覽慈恩寺時，一時興起，就把自己的名字題在了大雁塔下。這個舉動一出，考生們心想：“還是他會玩，我們也要！”于是效仿的考生越來越多，尤其是新科進士，若是能在雁塔上題名，那絕對是莫大的榮耀。當然字寫得丑也沒關系，古代考生還會專門推薦一個字寫得好看的人將他們的姓名、籍貫以及及第時間，都寫在雁塔的墻壁上。

　　關于雁塔題名，還有個趣事。在貞元九年(793年)，柳宗元與劉禹錫等三十二人同登科第，一起題名于慈恩寺塔，柳宗元起草，談元茂秉筆。進士們寫“XXX到此一游”也是有規(guī)矩的，須在名字前加綴族望，榜中有個人叫幸南容，大概比較社恐，沒人知道他的底細，而他又臨時離開了題名現(xiàn)場。這個時候，柳宗元篤定地說道：“幸君是東海人?！闭勗南脒@寫上去了就不能涂改了，于是問柳宗元為何如此斷定，柳宗元又道：“東海之大，無所不容?！钡刃夷先葳s回來，大家都來問他的族望，果然被柳宗元猜中了，他是渤海人?？梢娺@題名也有一定的格式與講究。當然，上述行為在現(xiàn)代可是要被罰款的，因為這種行為缺乏社會公德。

　　至于曲江宴會，那更是盛大，這不是吃一頓飯的事情，宴會舉辦起來有時長達數(shù)月，甚至延長到仲夏。其中杏園探花、月燈打球這些活動也都包含在曲江宴會中，活動可謂是無比豐富。不管是一次考中的，還是迭經數(shù)舉方得折桂，都能在這個時候獲得精神上的釋放與快樂。畢竟考試這么辛苦，終于考中了，不瘋狂地大吃大喝一把，怎么甘心！這種心理表現(xiàn)得最淋漓盡致的莫過于孟郊《登科后》：“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p>

　　若是讓唐代考生剪一條旅行視頻，那內容絕對比現(xiàn)代考生的“特種兵式旅游”要豐富得多。

　　榜下捉婿“紅裙爭看綠衣郎”

　　到了商品經濟發(fā)達的宋代，考生們的狂歡就變?yōu)榱巳窨駳g。在考試前，宋代的商人們就準備了狀元糕、定勝糕、粽子、大豬蹄子、狀元考具、三場名筆……種種考試周邊促銷活動，莫名給人一種節(jié)日的喜慶。

　　當考完試，放榜之時，皇帝親自宣讀考試成績，即“唱名”，考中的進士能被皇帝親自念名字，那自然是無上榮耀，大概能興奮一輩子。每到唱名放榜日，除了跟考試相關的考試官等人要在殿門祗候外，還有皇親、管軍臣僚、使相、節(jié)度使等一眾宗室及朝廷要員也一同參加或觀摩，可見這唱名賜第儀式規(guī)格有多么高。只是到后來，進士的人數(shù)變多了，皇帝念完，大概要喘死，于是就只念前三名狀元、榜眼和探花的名字，剩下的就由官員代為宣布名次，即“傳臚”。

　　唱名的場面極為熱鬧，也極為刺激。誰能想到剛考完試，考中了就能迅速脫單，被人榜下捉婿？這堪稱是宋代考試后的一大奇觀。每到唱名之時，就有很多達官顯貴圍觀擇婿，對此王安石有詩云：“卻憶金明池上路，紅裙爭看綠衣郎?！?/p>

　　據(jù)宋人彭乘《墨客揮犀》卷一《臠婿》載，有一進士初次及第，人長得也是相貌堂堂，談吐不凡，被一個貴族人家看上了。這家人派了十多個壯丁將進士簇擁至其家中，并對他說道：“我有一個女兒，相貌不丑，你可愿娶其為妻？”這位進士說道：“那我要回家跟我的妻子商量一下?！边@句話一說出來，惹得吃瓜群眾大笑不止，貴族人家只好作罷。

　　而北宋富弼的女婿馮京就是在榜下被捉去的，他可是宋仁宗皇佑元年(1049年) 的狀元，年輕未婚，一表人才。最開始，捉他去當女婿的不是富弼，而是仁宗張皇后的伯父張堯佐，這位老兄居然假傳圣旨：“欲妻以女。擁至其家，束之以金帶曰：此上意也。傾之，宮中持酒肴來，直出奩具目示之。京笑不視，力辭。”說這是皇帝的意思，當然馮京拒絕了。后來他又被張耆看上了，張耆也讓十來個壯漢家丁將他簇擁至家，馮京也不同意。最后，馮京成為了宰相富弼的女婿。

　　當然，宋代人榜下捉婿是要花大價錢的，女方必須給男方“系捉錢”，以供未來進士女婿在京城的吃穿用度。為了能捉到進士女婿，有的人家甚至成倍付“系捉錢”，可見進士在當時是多么吃香。而作為考生來說，若是金榜題名與洞房花燭同時發(fā)生，還有一筆可觀的“系捉錢”拿，這考完試的日子得多么瀟灑。

　　落第是常態(tài)考生“改行”也快樂

　　古代考生的“錄取率”可比現(xiàn)代高考低多了，考中的只是少部分，落第才是人生中的尋常。舉國勝游、曲江宴集、雁塔題名、榜下捉婿，這些都是與落第考生們無關的狂歡，但這不代表落第的考生就不配擁有快樂。

　　如果說大唐的東南風景區(qū)是考中進士的狂歡地，那么長安城的東郊則是落第考生的心靈慰藉。長安城東郊的長樂驛、灞橋等地，是長安城的延伸地帶。通化門、春明門是唐代東邊考生們進出長安城最主要的通道。考生考試前進入此門躊躇滿志，而出了此門，這里便成為了失意落魄之地。不少落第考生都在此寫過東郊灞橋的詩文，比如十年累舉不第的高蟾，他在《下第出春明門》中寫道：“曾和秋雨驅愁入，卻向春風領恨回。深謝灞陵堤畔柳，與人頭上拂塵埃。”

　　唐代有的落第考生干脆先出去玩些日子，然后留在京城里度夏，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讀書學習，將希望寄托于下一次考試。此外，落第的考生還會去別處游歷，祈求地方大員或王公貴人的資助和引薦。沒考中，無論是出去看風景散心，還是出去另找機會，都是一種疏解。

　　而到了宋代，商業(yè)經濟發(fā)達，不少落第考生不愿意只在科考這件事上糾結，于是有人選擇放棄考試，直接經商。如袁燮妻子的叔叔邊友誠，以及邊友誠的幼弟，兄弟倆都是多次應考失利，然后改而經商，并且還發(fā)了財。當然，就算是放棄了科舉考試，他們還是有讀書寫文的習慣，反倒是給經商生活帶來了點風雅。

　　除了經商，宋代還有考生進軍娛樂圈的，從事伎藝之業(yè)。在宋代進軍娛樂圈，需要有一些學識，比如為說話編話本，為戲劇編劇本。如北宋元祐年間的教坊伶人丁石，他就是鄉(xiāng)貢進士出身，和當時宰相劉摯同鄉(xiāng)，同年發(fā)貢，劉摯名列第一，丁石排名第四。而丁石并不是個例，可想而知當時伎藝業(yè)中也有不少類似丁石的出身。

　　不當編劇，還可以當律師。畢竟訴訟需要有法律相關知識，還要能跟官府打交道，經過科考的考生先天有這方面的優(yōu)勢。也有考生去當書手，抄寫書文?；蛘呷ッ耖g的私學教書，繼續(xù)將自己的所學發(fā)揚光大，將科考的夢想寄托給學生。

　　落第的考生們若是不想跟文字打交道，還可以選擇去算命，即“賣卜”。也有學醫(yī)的，范仲淹曾經就想過，將來如果不得為宰相，愿為良醫(yī)。在北宋還真有這樣的例子，如著有《虞庶注難經》的虞庶，著有《旅舍備要方》《小兒斑疹備急方論》的董汲。到了南宋，棄考習醫(yī)的考生越來越多，這一群體被稱為“儒醫(yī)”。至明代，朝廷甚至還有一套科舉落第政策，如舉人稱為終身功名、可入監(jiān)肄業(yè)、考試就教職等。

　　可見，不管考中沒考中，都不影響古代考生的快樂，畢竟考中的狂歡是一時，落第的失落也是一時。人生的路那么長，不管是再戰(zhàn)考場，還是另尋出路，樂觀向上才能走得更遠。 據(jù)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