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停三年的跨境旅游重新開通，在希望的濃霧中跋涉三年后，旅游從業(yè)者們終于等來了重啟的時刻。2022年12月25日，42歲的立波飛往泰國甲米府最南端的蘭塔島，島上立波經(jīng)營的酒店在停擺近三年后，迎來了第一批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與此同時，在印度尼西亞龍目島經(jīng)營一家地接旅行社的張琦正忙著更新產(chǎn)品價格。曾熟悉的海外目的地已發(fā)生變化，有些合作伙伴已經(jīng)轉(zhuǎn)行離開，2023年年初，張琦派駐地在印尼的員工重走了從前設(shè)計的旅行線路，“印尼油價漲幅50%左右，用車、用船的費用也漲了，所有的價格都在變化，需要重新定價?！?/p>

　　對游客來說，重啟擱置三年的出國旅行，再次奔赴世界，是對既往生活和想象力的重新校準(zhǔn)，也是突破受困狀態(tài)的一次跨越。島嶼溫?zé)岬臍夂蛑?，他們摘下了口罩，在某個時刻徹底忘記了疫情曾經(jīng)發(fā)生。河北女孩秦小厚這趟旅程的目的地是泰國和馬來西亞。秦小厚說，政策出來的那一刻，意味著疫情這三年真正結(jié)束了，她要用這場出境游來告別和紀(jì)念這三年的困頓。

　　重啟的時刻

　　秦小厚一頭扎進馬來西亞仙本那的海里，隨著下潛得越來越深，“世界突然安靜了”。進入視線的是五彩斑斕的魚，珊瑚群成片地在海底鋪開，耳邊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和劃水聲。

　　“闊別海洋這么久再重新下水，真的很難形容，非親歷不能懂的那種感覺。見到的魚是不敢想象的顏色，見到的珊瑚是不敢想象的數(shù)量。然后你會覺得真實嗎？這是真實的。一種流連忘返的(感覺)，很想要再看一看，然后重新接受這個世界美妙的東西、奇幻的東西對你的召喚?！睍r隔大半個月，秦小厚聊起疫情三年后的第一次出境，依然能感受到抵達現(xiàn)場的感動。

　　秦小厚是一位旅游博主，疫情前，她以窮游的方式到世界各地旅游。去年12月27日，秦小厚看到了有序恢復(fù)出境旅游的新聞后，立即打開訂票軟件，選擇了自己最熟悉的國家之一泰國作為第一站目的地，訂了一張低價機票。出發(fā)去泰國前，秦小厚計劃先去云南大理跨年。出境的行程中，她打算同時前往馬來西亞拜訪朋友。

　　時隔三年再次出境，秦小厚形容準(zhǔn)備過程是生疏的。她只在隨身的手提包里放了一雙鞋和兩件衣服，在網(wǎng)上新買了一個行李箱寄到大理，又到昆明的銀行換了匯，買了一張?zhí)﹪碾娫捒?。除此之外，秦小厚沒有再做其他準(zhǔn)備。出發(fā)前，秦小厚在朋友圈發(fā)了護照的封面照，配文寫著，“三年了，是時候拿出來和老朋友敘敘舊了。這三年跟著我委屈你了，以后且有你的好處，咱們慢慢來。”

　　1月5日，秦小厚從昆明長水機場飛往曼谷素萬那普機場。進入國際候機廳，“幾乎所有的店鋪都關(guān)門了，唯一開著的是一家免稅店和一家只賣泡面和水的商店。免稅店80%的柜臺全是空的。”整個航站樓里，除了她的航班登機口旁坐著一些候機的人，剩下的部分都是空蕩蕩的。

　　秦小厚說，從踏入國際機場航站樓的那一刻開始，像是一個自由的開端。而后順利出關(guān)，她覺得心情舒暢?！跋袷撬械钠鞴俦淮蜷_了一樣。壓抑了很久，那一刻終于可以長舒一口氣?！?/p>

　　同樣是在去年12月27日，30歲的楚瑤訂下了前往泰國的行程。疫情之前，住在洛杉磯時，楚瑤和丈夫經(jīng)常往返于南京和洛杉磯，也習(xí)慣了“說走就走”的狀態(tài)。

　　看到“乙類乙管”總體方案發(fā)布的消息后，既往“說走就走”的生活，重新變得可以觸摸。楚瑤和好朋友一拍即合，準(zhǔn)備兩家人在春節(jié)期間結(jié)伴出境游。考慮到三歲的女兒妙妙，楚瑤挑選了溫度比較適宜，飛行距離適中，時差也小的泰國。

　　2022年12月18日，楚瑤訂機票時，從南京直飛的航班還未完全開放，一行人只能訂從南京飛到上海浦東，再從浦東飛到曼谷的機票。出發(fā)前一周，她在泰國大使館官網(wǎng)上申請了泰國落地簽證，按照要求準(zhǔn)備了包括在泰住宿信息和往返機票等材料，“沒有特別的核酸檢查，只是檢查了護照有效期和機票”，楚瑤形容，是一次“絲滑”的入境。

　　最先讓楚瑤感受到世界重新流動起來的時刻，是在上海浦東機場。太久沒有坐過國際航班，她特意提前兩個小時到達機場。2023年1月16日的浦東機場竟然恢復(fù)了疫情前的熱鬧，人群熙攘，楚瑤和家人朋友隨著隊伍緩慢移動，直到起飛前的半個小時才輪到他們安檢。

　　比秦小厚和楚瑤這樣的游客更迫切飛往泰國的，是在泰國有生意的經(jīng)營者，相比“去”，他們的這趟行程用“回”更為恰當(dāng)。旅游從業(yè)者立波就是其中的一員。立波在泰國甲米府最南端蘭塔島(Ko Lanta)經(jīng)營著一家酒店。疫情后，酒店的生意幾近停擺，2021年2月，苦苦堅守約一年后，立波和家人回國。2022年12月初，聽聞疫情管控政策放松后，立波就時刻關(guān)注政策和航班，準(zhǔn)備回泰國看看酒店的狀況。

　　2022年12月25日，立波乘上廈門航空成都飛廈門的航班，12月26日，由廈門轉(zhuǎn)機飛曼谷，再飛到甲米，最后駕車到達蘭塔島。

　　離島將近兩年后再次回島，立波的行李只有一個背包，裝著必備的證件和簡單的衣物。島上的基礎(chǔ)設(shè)施已有一些變化，一些道路被拓寬，電力也更為便利。游客也回來了，他們從世界各地來到海島，重新出現(xiàn)在熱帶島嶼的海灣和棕櫚樹下。

　　回到酒店后，立波立即投入了工作，“百廢待興”。酒店人力團隊幾乎要重建，也存在著相互磨合的問題。但行走在島上，立波說，停滯的這三年，海水依舊純凈，沙灘依然潔白，珊瑚群依然斑斕。2021年離開時他種的爬藤長得郁郁蔥蔥，挨擠著，交纏著密密地長在一起。原本腕口粗的小葉榕變粗了一倍，香水椰竟然已經(jīng)成熟結(jié)出了第一顆果實。

　　失去的三年

　　2017年，訪問潛點紅石(Hin Daeng)、紫石(Hin Muang)時，潛水愛好者立波第一次來到泰國甲米府最南端的蘭塔島(Ko Lanta)。這里有立波最喜歡的一片海，清澈似玻璃，日光落進海面反射出細碎閃耀的光暈。巖石上覆蓋著的紫色珊瑚，潔白細軟的沙灘，因沒有過度商業(yè)化，蘭塔島顯得更純凈淳樸。

　　“決定在這兒建一個酒店，是因為對這里的喜歡?！毕察o的立波找到了他的避世之地，將角色從職業(yè)是IT產(chǎn)品銷售的游客轉(zhuǎn)為駐扎當(dāng)?shù)氐慕?jīng)營者。2017年10月，立波簽訂了租賃合同，租下島上超過3000平方米、密布橡膠林的一塊土地。從2018年動工到2019年11月完工，兩年的時間，這一家坐落于半山腰上的土地上、凝聚立波所有心血的酒店終于建成。

　　嶄新的酒店還未接待太多客人，2020年1月，新冠疫情開始在泰國出現(xiàn)，隨后呈現(xiàn)暴發(fā)趨勢，3月，泰國關(guān)閉入境口岸，進入封鎖狀態(tài)。

　　15個接近50平米的房間長時間空空蕩蕩，每月仍需要支付超過2萬元的人工費、管理費等各種費用。祈禱和掙扎了太久，這樣的狀況依然像填不滿的無底泥沼。立波遣散了酒店的清潔工、前臺、水電工和園丁，一家人在島上生活，身兼數(shù)職維持著酒店的運營。

　　能驅(qū)散內(nèi)心壓力和煎熬的，是把自己投放到做事的專注里。綠化是總也做不完的，種樹、扦插、剪草、做有機肥料，立波變成了園丁，同時也是修理水電網(wǎng)的水電工，清理泳池、維護泳池水質(zhì)的清潔工。妻子則每天都打掃整理房間，有時接待泰國本地的客人，還需要為客人準(zhǔn)備早餐。14歲的兒子也陪著立波做力氣活，疏通下水道，抬管道。

　　回憶起那一年，立波說，“幾近停擺，非常艱難?！币咔槠陂g，一家人收養(yǎng)了一只名叫pound的黑白色小貓，沒有客人的日子里，他們和小貓朝夕相處，為艱難的時光增添了一些樂趣。

　　因債務(wù)問題無法繼續(xù)堅持的時候，2021年2月，立波一家人決定回國。酒店委托給泰國當(dāng)?shù)厝舜蚶?，靠著泰國政府在疫情時推出的經(jīng)濟援助措施“一人一半”補貼項目，酒店勉強經(jīng)營下去。離開的那天是2021年2月22日，蘭塔島如往常一樣明媚，陽光從酒店樓頂像瀑布一樣傾瀉，照亮泳池邊盛放的紅鳥芭蕉，照亮酒店的每個角落?！熬频甑囊淮u一瓦，我都能講出它的來歷和故事?！绷⒉ɑ貞浧鹉强痰牟簧帷＞频昀锏闹参?，扇蕉、香水椰、小葉榕，每一株都是他親手栽植和管理。修泳池地坪的時候，為了趕進度，立波自己推著夯土的機器做工，一天下來雙手被震到發(fā)麻失去知覺。天臺是采納他意見的斜屋面設(shè)計，正對著西方，每天落日時分都能看到余暉沉入大海。

　　載著全家人離島的汽車行駛出酒店，酒店三層最角落的房間陽臺，貓咪pound趴在陽臺上目送著他們離開。立波的愛人看著遙望中已經(jīng)模糊成白色小點的貓咪忍不住傷心流淚，一旁的立波同樣感受著悲傷，感受著對未來的不安，也感受著無可挽回的失去。

　　與立波相似。2015年7月，28歲的潛水愛好者張琦在旅行中與龍目島的海相遇?！白约和娴瞄_心，就把工作也放在了這邊。開始從事旅游業(yè)?！?015年年末，張琦在印度尼西亞跟朋友合伙在龍目島開了一家地接社，為落地龍目島的游客提供酒店、車船預(yù)訂、旅行線路產(chǎn)品設(shè)計、一日游半日游等服務(wù)。

　　在印尼龍目島當(dāng)?shù)貜氖侣糜螛I(yè)，并不算一帆風(fēng)順。從2015年到2017年，公司算是起步階段。2018年8月，龍目島發(fā)生7.0級地震和多起余震，地震過后，龍目島的旅游業(yè)遭受重創(chuàng)，直到2019年才有所恢復(fù)，重現(xiàn)往日生機。

　　2019年10月，4年沒有回家過年的張琦回到老家陜西寶雞，準(zhǔn)備在家過年。“2019年算是生意最好的一年了，準(zhǔn)備2020年好好弄的。”他回憶。2020年年初，疫情暴發(fā)，張琦再也沒能回到龍目島。

　　從停滯到流動之間的挑戰(zhàn)

　　疫情前最繁忙時，張琦的公司每天需要接待60組客人，每組客人多時可超過10人。但2021年和2022年兩年的時間，張琦的接單數(shù)不超過10單，游客都來自新加坡、雅加達等地，幾乎沒有來自國內(nèi)的。當(dāng)被問到收入變化時，他苦笑著說，“收入縮水95%，幾乎沒有收入了?！?/p>

　　“你什么時候回來？”龍目島的合作伙伴們每隔一個月便會發(fā)消息詢問張琦的情況。三年內(nèi)，張琦與合作過的租車公司、導(dǎo)游和司機們保持著聯(lián)系，但還是有一些曾經(jīng)的合作伙伴離開了龍目島，去往爪哇島，或者巴厘島繼續(xù)從事旅游業(yè)。

　　現(xiàn)在，雖然跨境游全面重啟，但與泰國不同，從國內(nèi)飛往印度尼西亞的航班還未完全恢復(fù)?！盎謴?fù)出境游也要看航班恢復(fù)情況以及目的地所需要的出境游手續(xù)。現(xiàn)在去印尼旅行需要提供疫苗證明和支付落地簽費用，對游客來說還是有些麻煩?！睆堢f。

　　2023年1月，張琦也僅僅接了三單。最近，他每天都忙著更新價格。2月初，張琦駐地在印尼的公司員工重走了從前設(shè)計的旅行線路，考察當(dāng)?shù)赜密嚒⒂么瑑r格的變化，“油價漲幅50%左右，用車、用船的費用也漲了，所有的價格都在變化，需要重新定價。”

　　1月，立波酒店入住率超過80%，2月份的預(yù)訂率也達到了70%以上。但客人大多來自德國、英國、瑞典、丹麥、法國等歐洲國家。自去年12月底回到蘭塔島，立波在島上只見過兩個中國游客，“雖然出境游開放了，但團隊游客很少。游客中也有一部分是與我類似因疫情中斷在泰國生意的人。旅游業(yè)與疫情前火爆的情況沒辦法相提并論。”

　　對立波來說，旅游業(yè)從暫停到恢復(fù)，重啟過程中挑戰(zhàn)最大的是人力問題。他補充說，“車船、餐廳、酒店都恢復(fù)了，到處都缺人。我們酒店的清潔工都是泰方合作伙伴在當(dāng)?shù)貛兔φ业??！绷⒉ㄓ浀脦滋烨坝龅剿拓浀目爝f員時，快遞員抱怨最近太累了，被問到為什么時，快遞員告訴立波，“好多同事都跑了，要么去餐廳打工，要么去當(dāng)司機了?！?/p>

　　旅游咨詢顧問戴波所在公司的出境游業(yè)務(wù)同樣尚未恢復(fù)。從2022年12月底開始，在成都一家旅行社做旅游咨詢顧問的戴波，手機每天都有不間斷的咨詢消息?！皢杻r格、問攻略、問產(chǎn)品，基本忙不過來。不停地做方案，回復(fù)消息，報價?！钡稍兂鲂械哪康牡匾試鴥?nèi)城市為主，跨境游的咨詢量并不多，出游意愿也并不強烈。

　　戴波說，出境游暫停的三年，行業(yè)內(nèi)也流失了一批人才。2023年1月份政策放開后，戴波忙碌地輾轉(zhuǎn)于各種培訓(xùn)：簽證知識的培訓(xùn)、公司業(yè)務(wù)的培訓(xùn)、線路的培訓(xùn)等等。

　　有客戶咨詢出境游時，戴波仍會相應(yīng)做一些介紹。但對于真正有出行意愿的客人，他則會建議他們暫緩需求。在戴波看來，東南亞游是跨境游恢復(fù)的第一步，歐美、日本等地的旅游整體恢復(fù)還需要一段時間。他解釋說，“出境游仍然有一些壁壘存在，比如回國的48小時核酸陰性證明，會影響游客出游心理。目的地國的簽證要求，相關(guān)防疫要求也會影響游客的選擇，以及航班的穩(wěn)定性。很多游客只是咨詢，真正意義上的出游人數(shù)，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好?！?/p>

　　游客們也感知到泰國旅游市場出現(xiàn)的變化。秦小厚觀察到，過去，中國游客愛購物，曼谷和清邁滿大街都是藥妝店、按摩店。凡是服務(wù)類的商店門前都會擺著中文的招牌，小商販時不時叫喊著中文問候語。如今，過去步行就能到達的藥妝店，秦小厚要打車?yán)@上半座城才能找到一家。在泰國的商場，購物的人群也沒有秦小厚想象的那么多。

　　出國前，為了方便帶著孩子出行，楚瑤在攜程上預(yù)訂了酒店、包車、導(dǎo)游等一系列服務(wù)。在泰國當(dāng)?shù)叵硎艿降姆?wù)卻與她的預(yù)期不同。落地第一天，所租的車輛沒有空調(diào)；司機和地接導(dǎo)游也并沒有陪同全部行程；楚瑤希望打卡的餐廳沒有預(yù)訂，游覽景點時的講解也不算專業(yè)。“可能是出境游暫停三年，國內(nèi)和國外的溝通對接沒有完全恢復(fù)。地接的接待能力有限。”楚瑤猜想。

　　重返世界

　　旅途中小小的不如意，在和當(dāng)?shù)氐娜私佑|、聊天時煙消云散。在曼谷接待楚瑤的導(dǎo)游在疫情中失去工作，只好去賣佛牌維持生計。重新與游客打交道時也顯得生疏，三年沒有講中文，他的中文已經(jīng)不太熟練了。游覽普吉島時，接待他們的導(dǎo)游今年已經(jīng)67歲，因為會說英語，可以接待歐洲游客，他沒有與旅游業(yè)徹底斷開，工作時依然保持狀態(tài)。楚瑤看過他的筆記本，2月份的行程幾乎已經(jīng)訂滿?！皾u漸地在恢復(fù)了。”導(dǎo)游與楚瑤分享。

　　旅行中，楚瑤告訴和疫情“同歲”的女兒妙妙，“這是你出生以來第一次出國旅行?！?/p>

　　在疫情之前，秦小厚形容自己的生活是勇敢恣意的。18歲那年，手里只有幾百塊錢，秦小厚就到各地去窮游。自己成為了各個旅游網(wǎng)站的“試睡員”，通過寫試睡稿的方式，換取一篇150到300元的稿費和一晚的免費住宿。有時，秦小厚會做“沙發(fā)客”，住到別人家的沙發(fā)里?！澳莻€時候可以交到世界各地的朋友，我也從來都不懼怕自己手里沒錢這個事情?！币彩呛吐糜谓Y(jié)識的朋友一起，秦小厚借了十萬元，在廣西北海潿洲島開了一家民宿，掙得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沒有工作，通過寫文章、做代購，攢下一筆筆旅游經(jīng)費，秦小厚過著主流之外的生活。她覺得，四處游玩的生活雖不富裕但內(nèi)心充實。

　　疫情開始后，秦小厚被迫停下了步伐。疫情前，民宿的經(jīng)營不好，秦小厚關(guān)閉了民宿。疫情的頭兩年，她還能靠過去攢下的錢支撐生活。2021年的下半年，經(jīng)濟上的窘迫開始逐漸顯現(xiàn)。在此期間，她自學(xué)了花藝，開了一家花店，但花店最后也倒閉了。

　　2022年三、四月份，秦小厚在家被封控了21天，每天在家做飯看書，她覺得這種生活無望?！拔腋嬖V自己，不能再繼續(xù)這樣待著了，我要做出改變了。”25歲的秦小厚先后找了三份工作，前兩份工作都只持續(xù)了一兩個月，因項目失敗而被迫終止。她又找了一份總經(jīng)理助理的工作，她打算，用工作攢下的錢還完之前欠下的幾萬元，之后再考慮重新出發(fā)。

　　出境政策的變化來得突然。但在看到新聞的那刻，秦小厚沒有猶豫，買下了去泰國的機票。買完機票，秦小厚當(dāng)著朋友的面，肆意地哭了一場。

　　這次旅程，讓秦小厚感到一種短暫的放松。但她也覺得，這次旅程的時間太短，自己好似并沒有做好迎接生活回到正常軌道的準(zhǔn)備。隨著年紀(jì)越大，秦小厚覺得自己身上承擔(dān)的責(zé)任也越多?！百I車、裝修房子，眼下不能那么無所畏懼地走了。”

　　仍有一些時刻在秦小厚心里誕下熾熱的瞬間。闊別海洋已久，重新入水，秦小厚覺得自己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海里只有嗚呼的吸氣聲和劃水聲。那一刻我深刻地感受到，這個世界某一個角落還是如此肆意的，自由的?！?/p>

　　“下水之后，我會覺得無論什么樣的景色，無論你曾經(jīng)見過或者是沒見過，無論是大海還是雪山、草原、沙漠，這種有力量感的東西，再見時，都是會被再次震撼的。”秦小厚說。

　　在清邁，秦小厚愛去北部一個叫拜縣的小鎮(zhèn)。拜縣是“長”在山上的安靜小鎮(zhèn)。從清邁市區(qū)到拜縣的盤山公路上，秦小厚會遇到很多像她一樣騎著摩托車的旅客。住在拜縣，一大早起來，山區(qū)冷，能聽到蟲鳴鳥叫，推開窗戶，能聞到清晨的山野氣息。有一些外國人會在夜市上擺攤賺旅費，有的彈吉他，有的畫畫?！按髰{谷邊上，會有外國的小姑娘在那曬日光浴，很舒適的狀態(tài)。一系列的事情讓我覺得，那里好像我的烏托邦一樣。精神很放松，沒人在意你是誰，沒人在意你的經(jīng)歷?！?/p>

　　這一次旅程在秦小厚看來，也是去找回闊別已久的來自內(nèi)心的聲音。“我在用這場出境游來告別和紀(jì)念我這三年的困頓。真正對自己生活的校準(zhǔn)是來自于自己的內(nèi)心。開始決定一個事情之前，我會做足了準(zhǔn)備，我會先說服自己，能否接受和承受。再做好準(zhǔn)備，迎接未來的生活?！?/p>

　　新京報記者 李理荷 周思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