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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地理生態(tài)影響下的唐代絲綢之路詩歌創(chuàng)作

        發(fā)布時間:2022-11-15 10:42:00來源: 光明日報

          唐詩中有大量與絲綢之路緊密相關(guān)的作品。絲綢之路首先是一條實際存在的地理之路,地理生態(tài)是絲路詩得以存在的現(xiàn)實基礎(chǔ)和最具象的影響要素。唐代絲綢之路橫向跨度極大,其所經(jīng)地區(qū)的氣候、植被、地貌等自然環(huán)境與中原相比千差萬別。這種情況下,曾親身在絲路沿線地區(qū)生活過的詩人們自然會受到地理生態(tài)的顯著影響,并在詩歌中有所體現(xiàn)。

          自然氣候的文學隱喻

          絲路詩對氣候的描寫,主要從氣溫和降水兩方面展開,并含有一定的隱喻色彩。就氣溫來看,唐代絲綢之路的主體位于河西走廊和西域地區(qū),屬于溫帶沙漠氣候。冬季苦寒,夏季酷熱,這是詩人們進入絲路后最直觀的感受。因此,在唐代絲路詩中,對“寒”與“熱”的描寫就很常見。

          嚴寒是絲路地區(qū)最典型的氣候特征。因此,絲路詩中有大量對寒冷的描寫,尤其是對寒風的描寫。絲綢之路位于我國西北,冬季常年受西伯利亞寒流的影響,風是極為凜冽的寒風。出生于南陽盆地的岑參對這種中原少見的寒風印象深刻,并創(chuàng)作有不少與之相關(guān)的詩歌,如《趙將軍歌》:

          九月天山風似刀,城南獵馬縮寒毛。將軍縱博場場勝,賭得單于貂鼠袍。

          中原九月正值金秋,而在此地風為刻骨寒風,使生長于此的烈馬都被冷到“縮寒毛”,詩歌最后一句雖未明寫寒,但通過“貂袍”這一意象也不難聯(lián)想到詩人所處環(huán)境的寒冷。

          除嚴寒外,酷熱也是絲路地區(qū)常見的氣候特征。河西走廊和西域地區(qū)多戈壁沙漠,少植被河湖,因此,這些地區(qū)夏季炎熱的白晝給詩人們帶來了巨大的折磨。如岑參的《使交河郡郡在火山腳其地苦熱無雨雪獻封大夫》一詩就是因此而作:

          奉使按胡俗,平明發(fā)輪臺。暮投交河城,火山赤崔巍。九月尚流汗,炎風吹沙埃。何事陰陽工,不遣雨雪來。

          《讀史方輿紀要》記載:“唐貞觀十四年,平高昌,始置西州,亦曰交河郡?!苯缓涌な翘茰绺卟笏O(shè),而唐滅高昌的直接原因就在于高昌阻斷了絲路貿(mào)易,可見交河郡與絲綢之路的緊密關(guān)系。此詩所獻對象封常清不僅是岑參的上級,也是第一次出塞時就結(jié)識的摯友。這種情況下,這首詩所蘊含的感情真摯,對酷熱氣候的描寫也很符合實際。

          其次,除了氣溫以外,降水也是絲路詩中時常描寫的氣候?qū)ο?。與中原地區(qū)相比,絲路沿線地區(qū)大多降水較少,且常以暴雪的形式出現(xiàn),這無疑是詩人們之前很少見過的,試看《天山雪歌送蕭治歸京》:

          天山雪云常不開,千峰萬嶺雪崔嵬。北風夜卷赤亭口,一夜天山雪更厚。能兼漢月照銀山,復(fù)逐胡風過鐵關(guān)。交河城邊鳥飛絕,輪臺路上馬蹄滑。晻靄寒氛萬里凝,闌干陰崖千丈冰。將軍狐裘臥不暖,都護寶刀凍欲斷。正是天山雪下時,送君走馬歸京師。雪中何以贈君別,惟有青青松樹枝。

          此詩以雪為主要描寫對象,全詩對西域天山地區(qū)的雪描寫非常細致,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詩歌最后四句。中國古代詩歌中,以柳送別已成慣例,但先以雪為背景進行烘托渲染,接著以松樹為送別意象的詩歌則并不常見。可見岑參的這首詩,正是詩歌傳統(tǒng)送別主旨與絲路自然風光相結(jié)合的典型。

          氣候在絲路詩中有時也會帶有一定的隱喻色彩。中國古代詩歌創(chuàng)作往往采用比興手法,詩人非常注重借景抒情,而絲路自然氣候所形成的獨特景象正為此提供了契機。試看王貞白的《古悔從軍行》:

          憶昔仗孤劍,十年從武威。論兵親玉帳,逐虜過金微。隴水秋先凍,關(guān)云寒不飛。辛勤功業(yè)在,麟閣志猶違。

          該詩頸聯(lián)通過隴水在秋天就已經(jīng)結(jié)冰,以及邊關(guān)之云仿佛因為寒冷而靜止不動的奇特景象,將隴山地區(qū)秋季寒冷的氣候特點生動寫出,并隱喻了作者內(nèi)心的不平之氣。果然在尾聯(lián)中,詩人道出了“寒”的隱喻——“辛勤功業(yè)在,麟閣志猶違”正是因為詩人為國辛勤效力一生但卻無法得到本應(yīng)屬于自己的功勛和榮譽,才會讓作者覺得加倍心寒。

          自然植被的差異書寫

          絲路沿線各區(qū)域的植被面貌由東向西存在著巨大差異,而唐代詩人在絲綢之路的活動軌跡多為東西向。因此,其對沿線植被狀況的書寫自然也隨著足跡的變化而產(chǎn)生明顯的差異化特征。關(guān)中平原地區(qū)降水豐富,在唐代有渭、涇、灃等十余條河流經(jīng)過,沿途植被也比較茂盛。在這種自然風光下,詩歌中的景色大多生意盎然,詩人的心情也往往愉悅平和,如譚用之的《渭城春晚》:

          秦樹朦朧春色微,香風煙暖樹依依。邊城夜靜月初上,芳草路長人未歸。折柳且堪吟晚檻,弄花何處醉殘暉。釣鄉(xiāng)千里斷消息,滿目碧云空自飛。

          在該詩中,渭城附近秦樹茂盛,楊柳依依,雖然被稱為邊城,但卻毫無荒涼蕭瑟之態(tài),而是充滿了盎然綠意,這正是得益于關(guān)中平原豐富的植被環(huán)境。與此同時,詩歌通過描寫靜月初上,秦樹朦朧的自然景觀,營造出了一種安靜迷離又感傷的意境,表達的是詩人對送別友人的強烈不舍。

          當詩人到達隴西高原后,情況發(fā)生了明顯變化。由于隴山阻擋了水汽西進,導(dǎo)致隴西高原的降水遠少于關(guān)中平原。加之該地地勢較高,氣溫較低,此處植被有所減少,草地和灌木占比也明顯提升,但總體而言還是不乏生機。對此,絲路詩中也有相關(guān)描寫,如杜甫作于絲路重鎮(zhèn)秦州的《秦州雜詩·其九》:

          今日明人眼,臨池好驛亭。叢篁低地碧,高柳半天青。

          翻過烏鞘嶺后,詩人由隴西高原下至河西走廊。河西走廊相較隴西高原,大部分地區(qū)降水更少,河流也更稀缺,且絕大多數(shù)河流是以祁連山冰雪融化為主要水源的內(nèi)流河。在這種情況下,此地的植被更為稀少,主要由超旱生灌木等荒漠植被組成,這是生長于中原的詩人們很少見過的景象,白草成為了他們常見吟詠的意象。如王維《出塞》:

          居延城外獵天驕,白草連山野火燒。

          岑參同樣好寫白草,如《贈酒泉韓太守》:

          酒泉西望玉關(guān)道,千山萬磧皆白草。辭君走馬歸長安,憶君倏忽令人老。

          在這些詩歌中,白草常與“野火”“沙磧”等意象連用,形成了一組象征著邊地荒涼的意象群;而與之對應(yīng)的則是“長安”等象征著內(nèi)地繁華安定的意象,在二者鮮明的對比中,作者建功立業(yè)的豪情或思鄉(xiāng)懷友的苦悶都得到了充分抒發(fā)。

          河西走廊的終端為玉門關(guān),過玉門關(guān)之后,詩人就到達了西域地區(qū)。有關(guān)西域的定義,《漢書.西域傳》記載:“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東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東則接漢,厄以玉門、陽關(guān),西則限以蔥嶺?!痹娙私?jīng)過玉門關(guān)后,首先要面對的就是莫賀延磧。與雖然已經(jīng)非?;臎龅信加兄脖坏暮游髯呃然哪啾?,此地年降水量在30毫米以下,地面幾乎寸草不生。《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稱其“長八百里,古曰沙河,目無飛鳥,下無走獸,復(fù)無水草”詩人們到了這里,種種感情幾乎都消散無蹤,只剩下恐懼感和強烈的求生欲:

          沙上見日出,沙上見日沒。悔向萬里來,功名是何物。

          此詩作于岑參首次出塞時,初見莫賀延磧,岑參難以用文學語言來詳細描述它的面貌,“沙上見日出,沙上見日沒”一句生動反映出了作者的手足無措。在這種惡劣的環(huán)境下,畢生以追求功名為任的岑參竟然發(fā)出了“悔向萬里來,功名是何物”的感慨。

          自然地貌的情感蘊藉

          除了氣候和植被以外,地貌也是影響絲路詩創(chuàng)作的常見地理生態(tài)要素。穿越莫賀延磧后,詩人就抵達了唐朝在西域的門戶伊吾,經(jīng)伊吾向西,過羅護守捉、赤亭守捉就可到達絲綢之路西域段的第一座重鎮(zhèn)西州。至此,詩人正式踏上了絲路西域段的驛道。西域地區(qū)有著雪山、熱海等中原少見的地貌,這勢必會引起詩人的關(guān)注,并被賦予獨特的情感體驗。

          天山是所有唐代絲路詩歌中最常出現(xiàn)的自然地貌景觀,這與絲路西域段的交通情況有關(guān)。唐代絲綢之路西域段按方位劃分,可以分為南道、中道和北道,其中南道和中道由于毗鄰塔里木沙漠很難通行,因此北道就成為了主干道。北道沿線所經(jīng)城市有西州、輪臺、碎葉等,幾乎完全緊貼天山北麓。這導(dǎo)致在北道行進的詩人們幾乎時刻都能看到天山,天山也就成為了這些詩人筆下西域的象征。不僅親歷西域的詩人們多有描寫天山的作品,就連很多沒有見過天山的詩人也寫下了不少與天山相關(guān)的詩歌:

          天山傳羽檄,漢地急征兵。(楊師道·《隴頭水》)

          青海無傳箭,天山早掛弓。(杜甫·《投贈哥舒開府翰二十韻》)

          楊詩作于初唐,杜詩作于盛唐,且兩人均沒有見過天山,但在詩歌中卻不約而同地將天山作為西域的象征,成為了與“漢地”“漢宮”對照的標志,天山這一自然景觀在唐人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而在這些詩歌中,天山意象所表達的感情也有明顯的共性,即詩人對建功立業(yè)的向往。

          除天山外,熱海也是絲路西域段的重要自然景觀。熱海,即伊克塞湖,在唐代屬安西都護府轄地,是絲綢之路上的重要節(jié)點:“熱海正位在中亞的中心地區(qū),控扼東西絲綢之路的要沖?!?參見蘇北?!短拼衼啛岷5揽肌?熱海由于其名字,常被誤認為是沸騰的湖泊,如岑參的《熱海行送崔侍御還京》就是典型:

          側(cè)聞陰山胡兒語,西頭熱海水如煮。海上眾鳥不敢飛,中有鯉魚長且肥。岸旁青草長不歇,空中白雪遙旋滅。蒸沙爍石燃虜云,沸浪炎波煎漢月。陰火潛燒天地爐,何事偏烘西一隅……柏臺霜威寒逼人,熱海炎氣為之薄。

          事實上,熱海只不過是由于含鹽量過高導(dǎo)致冬季也不結(jié)冰,這就不免給詩人湖底有“陰火潛燒”的想法。此外,岑參在此詩中還借熱海表達了自己獨特的情感態(tài)度。此詩絕大部分都在描寫熱海的炎熱,但最后卻突然筆鋒一轉(zhuǎn),表示柏臺給人帶來的寒意甚至壓過了熱海的炎熱,巧妙地表達了作者心中對御史臺冷酷無情的不滿。

          唐代絲路詩對絲路自然環(huán)境的書寫成為了后人“絲路印象”的重要組成部分,將絲綢之路從具象的地理概念升華為抽象的文化印記。二十大報告中指出:“要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堅守中華文化立場”要“展現(xiàn)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推動中華文化更好走向世界。”“一帶一路”與“絲綢之路”一脈相承,都是一條和平發(fā)展之路。相信隨著以絲路詩為代表的絲路文化不斷復(fù)興,“一帶一路”乃至中華文明在世界舞臺上的形象都會變得更加生動、多元和友善。(作者:渠嵩烽,系上海大學文學院博士后,李琦,系上海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

          《光明日報》( 2022年11月14日 13版)

        (責編: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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